一壶清酒，两副杯盏，三品佳肴，四方更阑。

玄夜坐于堂屋之内，静静地等待染青前来。

已经历过千百次的轮回，他早已算准了时机续完千秋万代，将真的七曜神玉神不知鬼不觉地归还于染青。

然而此刻，还是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。

他为自己斟满了酒，嘴唇刚刚触到杯的边沿，便闻门外战甲与兵器的碰撞声伴着脚步声，汹汹而来。

玄夜放下杯中酒，转过头去静静地看向门外。

染青停住脚步，双目通红得望向他，极力克制着眼中的泪：“修罗、魔两族构陷我天界无端软禁修罗族之王，起兵造反，战书上所述之处，竟是我这清修之地。”话毕，眼泪簌然滑落：“这方净土，乃是我用上古神器所化，除你我二人之外，连天帝也不曾知晓。为了拖住我，使你们有可趁之机，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了……“一阵寒光闪过，染青持戟指向他，怒吼道：“玄夜！”

玄夜起身面向她，神情亦如往常般温柔，只是此刻，那温柔里透出一丝邪魅：“染青，你还是可以唤我暮寒，”说着，一只手附上胸口处：“毕竟，他的妖元，仍在我体内……”

染青再难压抑心中怒火，周身神力翻涌，向玄夜呼啸而去！

她用了十成的功力，正欲与玄夜殊死一战，却见他纹丝未动，生生受了她一击。染青望着神戟上不断流淌出的鲜血，颤抖着问道：“你为何还不出手？”

玄夜握着神戟的长柄，虚弱得喘道：“那你呢，既已恨我入骨，为何舍不得杀我？”鲜红的血液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嘀嗒而落：“你欲取我性命，拿去便是。染青……我永远不会对你出手。”

染青难以置信得看着玄夜，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移不定：“别再使苦肉计，我再不会信你！”

玄夜一脸苍白的苦笑道：“染青……我当初接近你，确是抱着目的而来，可自我们相遇至今，我可曾对你做过任何不利之事？朝夕相伴这数月，你对我深信不疑，我若想杀你，谈何容易，可我可曾伤过你分毫、动过你半分？”

染青哑然，她看着玄夜的眼睛，心下有一丝动容，却依旧迟疑不定：“那你为何向修罗族传信，要他们联手魔族起兵造反？”

“我没有！”玄夜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，咳出一口鲜血：“……依照原本之计，应是我寻机将你铲除，自此天界再难与我修罗抗衡，我再下界统领，起兵天界。但……”玄夜顿了顿，“是我不愿杀你，亦不愿离去。”他抬手抹去嘴角淌出的血，目光凛凛得看着她：“你告诉我，我要如何做，才能让你相信，我对你……真的动了情？”

染青怔了一瞬，猛然抽出了插在他肩上的神戟：“无论如何，我都不会相信！”

温热的鲜血喷薄而出，随着一身闷响，玄夜颓然倒在一片血泊里。他喉间翻涌着血沫，口中的话语含糊不清：“若……若只有我死了……你才肯信我……”

“那我便把性命……交给你。”

染青的眼前早已一片模糊，血蔓延至她的脚边，她定定望着那双曾令她沉沦的眼睛，攥紧双拳，终是不忍，上前将他扶了起来。

*

“筹谋多时，即便我已传信修罗撤兵休战，我族长老仍不肯放弃颠覆六界的野心，方才违反军令，集结魔族向天界宣战……”

她的仙力顺着神玉徐徐进入玄夜的身体，他虚弱地问她：“你肯为我疗伤……可是信了我？”

染青低头不语。沉吟半晌，开口说道：“我不知……”

她真的不知。此刻，她的心中烦乱不已。

即便方才他解释之言不无道理，但修罗生性诡计多端，她仍顾虑重重；往日恩爱甜蜜之情状，修罗罔顾苍生、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之景象，一幕幕在她脑海中交缠闪回。

怀中之人，既是这天下最大的宿敌，亦是朝夕相伴的爱侣，她不敢再轻易决断，一步行差踏错，便可至六界不覆；可若一切真如他所言，自己又怎舍对他见死不救。

纠结至此，她不免对自己心生恼怒：事已至此，皆因情动；倘若心无旁骛，何至如现下这般优柔寡断。

疗伤完毕，染青收回了七曜神玉，亦收回了环抱住玄夜的手。他的面色较之前已红润了不少，正欲道谢，却见到染青面上痛苦纠结之色。

他微微叹了口气，施法变回了原本的样貌，额间的修罗印记霎地显现出来。

染青瞥到那印记，神色更加复杂。

玄夜起身，重新立于染青面前，柔声道：“染青……我知你再难信我，可我有一法，可使大战休止，你可愿听？”

染青狐疑得看向他，并未答话。

“魔族起兵，皆因谣言，他们担心今日天界囚禁修罗王，明日便会轮到魔尊，从此唯天界独大；若我出面，谣言便会不攻自破，魔界再无顾虑，亦或撤兵……”

染青扬起一只眉毛，戏谑道：“你是想让我将你……放虎归山？